我好像没有过一篇文章是写我的父亲。小时候的他太过严厉，总是责骂我这干不好，那做的也不行。因为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义何在，所以我总是哭的昏天暗地，有时也换不来他的一丝怜悯。

而我总是把他当作一座山，很高很伟岸的山。这座山供我吃，供我穿，每次狂风咆哮着闯过后，坚实沉稳的身躯就挡在我的前方，石壁上留下大大小小不可磨灭的印迹。我爱这座山，为他如此无私奉献的精神而感动。可我总觉得有什么隔在我们之间，许是河流，却更像飞泻直下的瀑布。我好像永远也碰不到他。

然而鸟雀长大后，哺育他们的父母也要老去，这个道理我却常常忘记。那天，我和爸爸去看了场音乐会，我很期待，父亲好像对这些不感兴趣。开始前，有一次抽奖活动，需要手机扫描二维码，我向他借来了手机，仔仔细细地拍了下来，觉得拼手速而已，自信满满地跃跃欲试。好巧不巧，怀里的手机却“嗡嗡”地叫起来。是房东那边打的电话，父亲看了眼就忙接过去。可是大屏幕的倒计时已经启动，再过20秒，抽奖就要开始。父亲这时明白了什么，急急的和人家推脱了两句就退出了，翻找刚才的二维码。在众人欢乐的笑声中，我与父亲焦头烂额的寻找显得是那么突兀，直到最后结束，我们也没能再次打开页面。

那天听的什么曲子我已忘却，只记得回去后我与父亲对此事避而不谈。回到家，我与他对坐在桌前。他低头忙着什么，我便靠在椅背上，细细端详着我那如山一样的父亲。宽厚的肩背是我在归家途中依靠的港湾，久经风霜已经有些弯曲的脊背还有粗砺的长着厚茧的大手。我再向上看去，却惊讶地发现，我已经忘记了父亲也是会老的，即使他原先是多么挺拔的一棵树，最终也不免干枯破败的结局。

我猛然抬头看向父亲的脸，他不解，疑惑的目光向我投来。灯光下，他发端的白发耀着银光，刺痛我的双目；眼尾的鱼尾纹仿佛是干涸的土地上，无可奈何的裂缝，是岁月的刻刀留下的印记；多少个夜晚没有休息好的眼睛上布满了红血丝。我有些不可置信，父亲已经快要五十岁，若愿他长命百岁，那还有多长时间能让我这样看着他呢？五十年，五个十年!又能有多长呢？

父亲看我眼角噙着泪，又不住地叹气，以为是在学校受了委屈，忙要跟我聊天来转移注意力。聊着聊着，我们谈到了奶奶的老年痴呆，父亲顿了顿，像是不愿谈起什么，但还是说：“鑫鑫啊，爸爸之前看网上说，说什么这老年痴呆是会遗传的，以后我也要成那个老样子喽……”

不假思索地，我坚定地对他说：“爸，你放心，如果真有那一天，我一定会陪着你，养你，绝不会抛弃你。”他的眼里好像有丝光亮，我辨不清那是泪光，还是什么，但我恍惚中好像看到，在老家乡村的小道上，孩提时的我坐在父亲肩头哈哈大笑，正值青壮年的他也笑得满面春光。

彼时正是盛夏，蝉鸣悠扬，满街柳树正对着湖面梳妆，而前方洒满阳光的道路，漫漫悠长。